“她，还好吗？”
牛奶奶眼里究竟是难过，悲伤亦或是仇恨，赵汗青看不真切。
但他确确实实的看到，有一滴浑浊的泪水，顺着那布满褶子与老年斑的面庞上滚落，砸碎在地面上，惊起一缕灰尘。
“刘奶奶，已经放下了，她松了最后一口气，追随着牛爷爷的脚步去了。”什锦水果糖说的很委婉。
牛奶奶直立而起的脊背，又垮塌了下去，缓缓地依躺在躺椅上，良久。
“谢谢你，女娃子，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？”牛奶奶的话语声再次响起，浓重的鼻音，揭示着内心的汹涌波涛。
“牛奶奶，您说就行！”什锦水果糖连忙道。
“劳烦你和这位朋友，把我这堆身子骨，挪到里屋的炕头上去，今天身子有些乏，自己动不了。”
听到牛奶奶的请求，赵汗青没有拒绝，协同什锦水果糖一起，把刘奶奶搀扶到了里屋。
搀扶的过程中，赵汗青能明显的感受到，这副苍老的身躯下，有怎样的不平静：那干枯无力的右手，紧紧的钳制住自己的手臂，犹如落水的人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。
他明白，这不是怕摔倒，而是极度压抑住内心的情绪，不慎泄漏的微不足道的点滴。
在什锦水果糖的照料下，牛奶奶躺了下来，腹部被搭上了一张薄毯。
“谢谢，我想和这位女娃子单独聊会儿，可以吗？”虽然是请求，但牛奶奶的话语中充斥着不容置疑。
赵汗青识趣的走出里屋，却在客厅驻足了脚步，他有些好奇，牛奶奶要说些什么，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地道。
“谢谢你，女娃子，虽然有些难以启齿，可我还是想找个人倾诉一番，希望你不要见怪。”
牛奶奶的话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。
什锦水果糖没有回应，只是用自己默默聆听的行动，告诉她，自己不介意。
看什锦水果糖没有答话，牛奶奶自顾自的说起来。
“今年，我七十有二了。”
“小时候，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”
“从小街坊邻居对我很好，我也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可亲的人儿，是我的家人。”
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，我会找个好人家，带着他们的美好祝愿，把自己嫁了。”
“在我十二那年，也不知道是上天要折磨我，还是见不得谎言与欺骗的永恒存在。”
“她被他们逼疯的消息，传到了我的耳中。”
“自此，我不再接受他们的救济，我知道，他们不是真心对我好，只是抱着对她的愧疚，还有对他们自身的救赎而已。”
“但我也没有去见她。”
“我恨她。”
“她永远不会了解，我被别人背后骂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时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时的样子。”
“我恨她，恨她这么多年，都不回家看看我，哪怕我们只相隔了几堵墙。”
“我知道她疯了，但我还是想要她回来看看我，哪怕是一眼，至少证明她还记得有一个女儿。”
突然牛奶奶语速加快，语调上升，她的情绪有些激动，但很快就平复下来。
“她没回来过。”
“我恨她，所以她不回来看我，我也赌气不去见她。”
“这口气一赌就是六十年，六十年啊。”
牛奶奶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女娃子，可以帮我把你带回来的东西，拿进来吗？”
什锦水果糖依旧没有说话，走出里屋，与赵汗青对视了一眼，她红肿的眼眶里，眼泪汪汪的，让赵汗青忍不住想给她一个拥抱，安慰她那敏感的心。
‘下次吧，太唐突了。’
什锦水果糖走到矮桌前，将铜钱，针状钥匙，木盒一一拿起，返回里屋，递给了牛奶奶。
“谢谢你，女娃子，我想休息会儿了，没什么能送你的，在院子最西南角，地下埋了一坛酒，你带走吧。”
“不用的，牛奶奶，您给我的已经很多了。”什锦水果糖推辞道。
“去吧，那是你应得的。”说完牛奶奶侧翻过身，将几件物事搂在怀里，不再言语。
什锦水果糖也没再说话，临出屋前回头看了一眼。
紧紧的抱住那些物品的牛奶奶，仿佛在睡梦中，终于等到了母亲回家探望，松弛的脸庞上，露出了如孩童般天真可爱的笑容。
“不好意思，又有些触景生情了。”
出了里屋门，什锦水果糖擦掉眼泪，微笑着悄声对赵汗青说道。
赵汗青摇了摇头，眼神中盛满了怜惜，眼前的女孩何尝不是一个孤儿，经历这种事情怎么会不跟着伤心呢？
看着赵汗青不介意，她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，仿佛要把心里的苦痛，抑郁全部吐出来一般，道：“走吧，我们去把酒挖出来！”
来到院子最西南角，拎起墙上的锄头，铁锹，什锦水果糖准备大干一场。
“小青，这东西怎么用啊？”
……
“我来吧。”
赵汗青接过她手中的家伙事儿，小心翼翼的铲起土来，生怕一不小心将酒坛打碎，耗费了半小时的时间，两人才在米深的地下看到坛子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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