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似道踏入翰林院时,寅时的露水正凝结在他官靴的云纹上。他手中那盏鎏金铜灯映着惨白的面容,灯芯不是寻常棉线,而是三股拧紧的人发——据《文昌杂录》记载,这是前朝秘传的"守密灯",灯焰能烧尽文书却不留焦痕。身后两名提举官抬着的也不是普通铜盆,而是礼部特制的"销赃鼎",内壁用丹砂画着七道镇文符。
陈砚秋藏在崇文阁二层的经橱后,看着韩似道指尖掠过书架。那套《星变应验录》的檀木函套上积着薄灰,唯有景佑四年那册有明显挪动痕迹。当韩似道抽出书卷时,函套夹层突然掉出片鱼鳞纸——正是楚星河尸体吐出的密档材质。纸片未及落地就被灯焰吞噬,火光中浮现出七个人影跪锁链的剪影。
"泼油。"韩似道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。提举官从鳖甲壶中倒出的不是寻常火油,而是带着腥甜的"文思墨渣"——贡院阅卷后洗笔的残墨与朱砂混合炼制。液体接触书页的刹那,那些记载星变的文字突然在纸上游动起来,像被惊动的赤蚁群。
赵明烛的异色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。他手中漏壶的滴速突然加快,壶水溅到地砖上蚀出星斗状的凹痕。陈砚秋注意到韩似道右耳后的青筋暴起——这是《洗冤录》记载的"焚秘征兆",说明被烧的文书里藏着见不得光的密记。
火焰突然转为靛蓝色。薛冰蟾的银刀在袖中震颤,刀柄缀着的铃铛发出《安魂引》的调子。燃烧的《星变应验录》中飘出七缕带着檀香味的烟,在空中凝成浑天仪形状。韩似道迅速从怀中掏出个磁石印匣,匣口对准烟雾时,那些靛蓝粒子立刻被吸附成"七杀犯文昌"的星象图。
"地窖。"陈砚秋用唇语示意。薛冰蟾的银刀悄无声息地划开身后幔帐,露出个被经卷遮掩的暗门。门环上挂着的铜锁形制奇特——是淳化年间御史台专用的"鱼尾锁",锁眼位置残留着新鲜的血渍。
韩似道突然转头望向暗门方向。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着,那枚骨戒上的裂纹正渗出靛蓝液体。提举官手中的销赃鼎突然发出钟鸣般的回响,鼎内灰烬无风自动,组成《科场黜落律》的残句:"私焚星变记录者,黥面流岭南"。
寅时的更鼓从皇城传来。趁着声响,陈砚秋滑入暗门后的甬道。石阶上布满新鲜的泥脚印——前窄后宽的官靴样式,但右足跟处有拖痕,与韩似道的步态完全吻合。墙壁上的松明灯盏里,灯油混着尸蜡,燃烧时散发出楚星河灵堂特有的腐墨味。
地窖中央的铁案上,摊着本淳化年间的《锁院密录》。书页间夹着的骨签突然立起,签上红绳指向陈砚秋怀中的银簪。当他靠近时,案底突然传来"咔嗒"轻响——七枚铜钱从暗格弹出,在铁案上排成北斗七星状。每枚钱孔都穿着根头发,发丝另一端连着书页中被撕去的残角。
薛冰蟾的银刀突然变冷。她用刀尖挑开《锁院密录》的封皮,夹层里露出半张人皮——上面刺着幅星宿分野图,但"紫微垣"位置被挖空,镶嵌着片带血的指甲。赵明烛的漏壶残片贴近时,指甲突然在青铜表面划出"七杀代天"四字。
地窖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韩似道不知何时已立在十步外的樟木箱前,正用骨戒划开一册《景佑乾象新书》。书脊中突然掉出卷银丝——正是楚星河肠中发现的那种。丝线遇空气即燃烧,火焰里浮现出七具倒悬的青铜棺虚影。
陈砚秋的银簪突然吸附起案上的铜钱。这些凶器在空中重组为《浑天仪注》中的"七政仪",而穿在钱孔中的发丝自动缠绕,形成大辽捺钵至汴京的地下暗渠图。最细的那根灰发连接着"春捺钵"与翰林院地窖,发丝上每隔三寸就打个结——正是历代科举大案的年份。
"硝石。"韩似道突然命令。提举官从鳖甲壶中撒出的白色粉末遇到书页,顿时腾起刺目的绿焰。被烧的《景佑乾象新书》中飘出无数带字灰烬,在空中组成黄河水系的支流图。而每条支流与漕运线的交汇处,都浮着个小小的骨骰子——骰面刻着流放者的姓名。
薛冰蟾突然割破手指。血滴在地窖青砖上,立刻被砖缝吸收。三息之后,整间地窖的地面浮现出用磁石粉绘制的巨幅星图——正是楚星河留在尸身上的那幅放大版。而此刻"文昌星"位置正对着韩似道脚下,砖缝中渗出靛蓝液体,在他官靴周围形成锁链状的痕迹。
卯时的晨光透过通气孔射入。韩似道手中的骨戒突然裂开,掉出粒银丸——与赵明烛漏壶中发现的完全一致。他将银丸按在正在焚烧的书堆上,火焰顿时转为纯白,火中传出三十年前锁院夜的诵卷声。
陈砚秋趁机翻开铁案下的暗格。里面藏着七片玉简,每片都刻着某次星变与科举案的关联记录。最旧的简上写着"淳化三年彗星袭月,七举子黜落",而最新那片墨迹未干:"靖康元年荧惑守心,当取七榜眼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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